曦澄推文墙小秘书

【翻译】平芜尽处(十一)By白杼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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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.

兰陵金氏千阶的楼梯巍峨壮阔,掇拾而上,磨得不仅仅是人的耐性,更有一种费尽千辛万苦,才得以见得金氏辉煌的暗喻在。彷佛上了九天,一片牡丹胜放,金光闪耀,而金氏仙府便在这有花王之称的牡丹尽处。

江澄正奇怪为什么分明是金家的清谈会,金凌没站在这牡丹花园里接待人,便见一位穿着青黑小短衫的下人与他对上目光之后,惊吓地转头就跑。江澄朝江齐帆打个眼色,江齐帆上前抓住了那个下人。下人慌慌张张地对着江氏、蓝氏欠身,结巴道:"宗、宗主身有不适……小的、小的只是要、要回去通报宗主。"

听闻金凌的近况,蓝思追微微皱眉,心急之下一时逾矩了,抢先江澄、蓝曦臣开口,迳自问道:"怎么回事?"

"这……"下人眼睛左右摇摆,一张脸皱得跟吃了苦瓜一样:"这五日宗主只让一个女婢近身,命令也都是借由女婢来传达,小的真的不知道——"江澄皱眉问道:"是金宗主让你见着我回去通报的?"斗汗从下人额际冒出,他只是个做粗工的仆人,还从没与家主等级,尤其是三毒圣手、泽芜君这般的大人物多言几句,头低得像是贴在胸口:"是、是的。"

江澄向来雷厉风行,直接甩头道:"不必通报,直接带我去。"三毒剑鞘随着他的步伐,在俐落的衣角左右摆动,任谁都能感受到一股焦急担忧。

那位女婢叫六儿,是金凌上任家主后不久,在一次夜猎当中捡回来的乞丐。当时蓝思追也在,于是他也认得六儿。遥遥从月洞门中瞧见她守在金凌寝室门外,双手紧紧缠着,一见到他们,惊了一下,转身进了金凌寝室。

门闩拴上的声音,在江澄踏进院里的那刻响起,江澄几步上前拍了拍门:"金凌!"

"舅舅!"

金凌的声音在里头回应道,隔着窗纸听起来挺有精神的,听在江澄耳里,还带着些孩子的稚嫩气。也不知究竟是哪里不适?江澄皱眉,道:"快开门让我进去!"

"这……舅舅,你等会儿,我准备一下。"

准备?

江澄双手搭在胸前,手指在手臂上点啊点的,显然有些等不下去。他一转头,就见一众人等竟随他来了,目光立时扑闪进蓝曦臣一双眼里。这里是金氏内院,他与金凌有血缘关系,以往经常来走,自然没什么不妥——除了江澄之外,没人再踏进月洞门,方才那下人正紧张兮兮地不知该挡不该挡他们。不过幸好他们失了些礼,却没有失了分寸。

不知为何,江澄下意识朝蓝曦臣投去一眼,蓝曦臣明白他的意思,含笑颔首,让那下人带着他们先行离去,到暂住的院落。

那边人刚散去,眼前的门吱呀一声就被从里推了开来,六儿侧身让出位子,让江澄可以进去。江澄急匆匆地步入,就见金凌坐在外间的桌边,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异样。

"怎么回事?"

金凌没有像以往一样迎向江澄,更没有蹦蹦达达地闹着,只是静静坐在桌边。笑意里有些难堪,有些不知所措:"舅舅,我……被人下了咒。"他的手在膝盖摸了摸:"前两日才让人查出来,是一种叫做磐石咒的咒术,被下咒的人,自四肢开始从內里筋脉至外皮骨肉,会渐渐僵硬如石,如今我的脚已经走不动了——只消七七四十九天,之后便会、便会……"

便会怎样,金凌说不出口。他第一次遇到这般险恶的事,不知该如何应对,只得苦笑。江澄拳头紧上再紧,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,好半晌,他才强自镇定问道:"知道谁下的咒?"

金凌想要站起来,试了一下却跌坐回椅上,他面有难色,抬头去看江澄:"舅舅、不好意思,能麻烦你过来一些吗?"

江澄从没这般心疼过,艰涩地挪动步伐,才能移开注视着那腿脚的目光,直是金凌此刻勉强的容颜。经过好些日子,少年早已砥砺出足以与身上那身家主服相衬的身形,挺直的背脊,不再单薄的肩膀。就连迎上江澄的那双眼里,少了些许稚气,多了些许傲气,或许如此,他这次没有哭哭啼啼的问他该怎么办。

金凌覆到江澄身旁,轻声道:"我不确定是否是那人。这偌大金家,谁人我都不敢去信,又不敢把这件事随意告诉出去,于是只好等舅舅……"金凌拉着江澄的衣袖,认错般补充道:"舅舅,这次我是真没办法了,才要麻烦你。"

江澄狠狠握了一下金凌的手,那只手与一般人一样,柔软中带着骨头的硬:"这时候还说麻烦?你到底懂不懂事情的严重性!"金凌道:"这不是……花了些日子才知道是如此恶毒的咒术,这两日我还再想办法该如何——"

江澄拍桌而起,那苛薄的眼角透着怒意,道:"是谁?"金凌被他真正的怒意给吓到了,抖了一下,便将那怀疑之人说了出来:"无派,无秋辞。"江澄忽然冷静了下来:"为何?"

金凌道:"那个无秋辞,原本姓金。他爹爹金旭曾是前前宗主的心腹,敛芳尊上位之后,金旭心有不甘,暗中雇杀手要杀敛芳尊,被敛芳尊发现,之后便对他一家下了抹杀令……当时金旭早就有一同赴死之心,于是事先秘密把一家妻小送了出去,从此没了踪迹。"

原来这才是他这么痛恨邪魔外道的原因吗。

"那你为何会知道无秋辞就是当初那个没了踪迹的孩子?"

"他自己告诉我的。"金凌道,"他看不起我。有一次夜猎相遇,他说会把金家从我手中夺回去,当时我便觉得怪异,月光下,他那眼神像极了魔征的样子。直到十多天前,无派宗主寄了封信给我,说是门派有内事,让无秋辞代他而来,我也没什么注意,没想到,他居然在那封信里下咒……"

"他妈的小人!"江澄忍不住低声骂道,这咒听起来就跟那个千疮百孔咒一样,是个狠毒异常,足以使下咒者与中咒者两败具伤的咒术,"咒该如何解?腿还能好吗?"

"咒是可以解……只要杀了下咒之人——"金凌低下头,双手捏紧了膝盖:"腿便不知道了。"

六儿即便知道了这件事,再次听金凌说来仍是吓得一愣一愣的,偷偷在一旁抹眼泪。金凌有心缓缓和此间的沉重,看见了六儿,安慰道:"至少不全是死路不是吗,别哭了。"

江澄却肃然沈声道:"事情没那么简单。"

金凌嗯了一声,道:"我还没在金家站稳,遭遇这种事,金家肯定得乱。"

江澄点头,金凌很久之前就想到这步了,是以才不敢随意告诉别人他的处境:"乱了,就真的正中无秋辞下怀。无论那封信是出于无秋辞还是他那宗主的主意,若是我们直接杀了无秋辞,无派肯定会紧咬不放……可也不能放任不管!他娘的,今晚我去探他口风。"

既然对方先来阴的,江澄也不想装持什么胸有大义的样子。金凌问道:"如果真的是他,舅舅……你会把他杀了?"江澄狠狠瞪了金凌一眼:"他都已经下这般重手,为何还心存怜悯?"

金凌抿了抿嘴,探手出来拉了江澄衣袖:"我知道舅舅看我看得极重,把我当亲生孩儿一样疼惜……可我也一样,我也不想看见舅舅为了我,去杀一个无怨无仇的人。"

"怎么会跟我无怨无仇!?"

金凌安慰道:"舅舅,你先把他抓起来吧,兴许……兴许有其他办法的,先问问他再说。"

江澄瞪着金凌,猛地撇开头,长出一口恶气,自嘲地想:为何就这么轻易起了杀心?也难怪被无秋辞说莲花坞是魔道之源……金凌见他这样子,道:"舅舅累了吧?你先去休息,等晚宴过后再说……"

"就算你没出来迎客,晚宴怎么说也不能不出面吧?"

金凌伸手遥指内间那露出一边角的轮椅:"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说我伤了腿。"

江澄紧抿着嘴角,久久沉默不语,最后才站起来,面朝门口的方向,背对金凌道:"只能先这样了。"金凌道:"谢舅舅。"江澄转过来瞪他:"你再说一个谢字,我不——"话音嘎然而止,江澄眼光闪了一闪,才转身离去。却在打开门后,见到蓝斯追等在外边檐下的身影。

江澄疑惑地看他。

"江宗主。我担心金宗主……"蓝思追上前几步,然后目光往里头飘了去:"能进去看看吗?"里面金凌听到他们的谈话,话带喜音的喊道:"思追!"

蓝思追对江澄施了个礼,登即跨步往里头行去。江澄看着六儿走出来,并且帮忙阖上门,质问道:"妳为什么出来?"六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,显然这事对她而言是件习以为常的事,脸蓦地红了起来:"宗主跟他谈话时,我都要离开的。"

江澄没心细想他们之间的事,也只是随口一问,点点头之后,便面有沈色地离去。


27.

蓝思追尚不明白金凌的处境,只见他坐在桌边,不似以往那样,愣是垫脚,也要抬起下巴来睥睨他的模样。只是嘴边噙着一个不弯不平的笑容:"你也来啦!"

有什么不对。

而且是很不对劲的不对。

蓝思追皱眉道:"怎么回事,阿凌?"

金凌看进蓝思追眼里,分明与舅舅是同样的忧色,他却忽然绷不住情绪了,嘴角一撇,愁眉苦脸起来:"思追……"话音里竟带着微乎其微的委屈。蓝思追见不得他这个样子,未思虑清楚,便身先动,走到金凌旁边把他抱住了。

金凌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鼻尖前是蓝思追的胸腹,即便隔着厚重的云深不知处的校服,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蓝思追的关心。眼眶蓦地就红了:"思追——我就快死了。"

此话如平地打下一张铺天的雷,蓝思追耳朵鸣动,有些不敢置信,连忙追问道:"到底怎么回事?"金凌又将事情从头说了一遍,蓝思追紧张地跪在地上去摸金凌的腿,从脚踝、小腿一路拿拿捏捏。金凌低头看他,摇了摇头,带着哭意道:"没有感觉。"

蓝思追一张脸更是沈,沈得如没有月的夜晚里,那一池映透着浓黑夜晚的深潭。蓝思追想,方才江宗主既已有了法子,那他断不能擅自行动,以免误了正事。只是他发觉自己的手指竟在细细颤抖,不知是因为怒,还是恨,又或者是自己的无能为力?

难道自小到大,他都只能蒙受他人的照顾,而不能亲手守护自己珍视的人事?

"阿凌,不要多想。"蓝思追仍旧跪在地上,双手握着金凌的手,仰起头回应金凌的目光:"现在我们都到了,有江宗主、有我、有那些绝对不会至你与危险当中的人。"

金凌强忍眼眶中的湿意,笑道:"可是思追你的脸,安慰不了我啊。"

金凌自上次观音庙中,舅舅那一副是他从未见过,身心疲惫到了极点的神情,沉重地喝斥他:"闭嘴吧,金凌,闭嘴吧。"他便明白了,这事上,有许多事,即便谎言就在自己面前,他也不可以天真地去戳破它。

他必须得成熟,肩负起整个金家,承担起所有委屈不委屈,难受不难受。

直到江澄那一声声闭嘴吧,金凌才懵懂开悟,究竟过去有多少沉重压在舅舅身上,又有多少在虚空中试着抓住些什么却最终扑空的无能为力。经历了那么多年,舅舅也没办法找到让一个完善看开的办法,于是只能闭上嘴,任由他人去扭曲是非曲折。

因为尝试反击,只会让自己落得更难堪。

但是此时此刻,眼前的不是会刻意中伤他的他人,而是蓝思追,金凌无意识间便拨下了那一层层套上的伪装,重又恢复那个被人戏喊大小姐的金凌。

蓝思追也强自笑着:"那不然你要我怎么样?"

也就只有蓝思追会这样宠着他……金凌眼眶中的热泪终于落了下来,一滴一滴,落在与蓝思追相牵的手上:"让我哭一会儿……哭一会儿就好。"蓝思追道:"我不会走的,一直陪在你身边。"拇指在那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背上安慰地左右蹭着。

金凌带着哽咽,含糊地嗯了一声。想低下头来哭,想把自己的脆弱藏起来,蓝思追站起身来,伸手抱住了他,让他靠在自己怀里,尽情地哭,尽情地倚靠。

过了许久,金凌才渐渐平复下来,边抹边掉泪,边掉泪边抹,眼睛有些胀疼。金凌吸了吸鼻子:"思追,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?"蓝思追不明:"哪句?"

金凌抱着蓝思追的腰,抬起头来看他:"你说会一直陪我。是像含光君与魏无羡那样的陪吗?"

蓝思追低头看金凌,哭过一片之后,就真的像兔子了。想起自己因为一时情动而说出的话,又因金凌问的实在太过直白,忍不住脸上一红,模棱回道:"我说就是说了,一定会做到。"

蓝思追想起上月老庙那一段山路,泽芜君笑问他:"思追,此趟上山,你也是逢场作戏么?"当时被泽芜君一语说破的心情仍就颤抖着,蓝思追确实是抱有与林洮、江衡同样的愿望,才上山的。一路上,他想着的是金凌,月老前,他盼着的是金凌……却直到此时此刻,他方才明白,长相厮守不只是一个人的事,更不是一个诺言那么简单。

"那么你呢,阿凌,你会一直陪我吗?"

金凌没想到蓝思追会追问,原本就哭得红彤彤的脸,蓦地像染上一片夕阳红霞。他把头又埋进蓝思追怀里:"我……都不知道我的腿能不能好……"蓝思追道:"那又怎样。我只想知道,你到底陪不陪我?"

金凌搂着他的腰的手缩得更紧,好半晌,蓝思追才隐约听见金凌那一声低回却坚定的承诺:"……陪。"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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